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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

這篇文章開了好幾次頭,我都寫不下去,只要一寫,就覺得那份哀慽要重新經歷。但我又怎麼能不寫呢。

呆呆走了。在前天的深夜,平靜地走了。

我們在他離去的前一晚,就已經感應到這將是最後一晚。所有的家人分別和他道別。阿呆孱弱的身體瘦弱無力,卻竟然在我們和他說話時,輕輕搖了尾巴,眼眶濕潤。我不知道已經在心裡預演過多少次這樣的場面,但真正面對時,那些演練都沒有用。過往的記憶像是格放的影片,一幕幕在我腦中播放。

那一晚,弟弟和媽媽都在深夜去看過呆呆。而我徹夜難眠,因為心裡知道。凌晨五點半接到爸爸的電話,我鎮定地先打電話給殯儀公司,然後換衣下樓。當弟弟把布掀開時,我看到呆呆純真睡著的臉,知道他是很平靜、沒有痛苦的離開,這一直是我們的期待,但我仍然無法克制地痛哭失聲。

殯儀公司是王醫生介紹的,很慎重細心的岩先生,幫我們安排了阿呆的後事。我們驅車前往台南縣的遺體火化處,媽媽不敢一起去,她怕承受不了。回來時媽媽說,下午兩點多時她突然一陣反胃胸悶,而那剛好就是呆呆火化的時間。我說,媽,那是阿呆在和你道別啊。

火化前我們請了師父為阿呆超渡。我對阿呆說,感謝他陪伴了我們十七年的時光,他是全世界我最愛的狗,希望他在另一個世界永遠健康快樂平安。師父說,眼淚不能滴到呆呆,不然他會放心不下,於是我把眼淚拼命地按在面紙裡、衣袖上。燒紙錢的時候,呆呆正同時火化,我再也顧不了別人的眼光,放肆地哭著,火光與薰煙向我陣陣襲來,感覺眼睛就要完全地瞎了,但又覺得這就是我和呆呆道別的方式。

捧著呆呆的骨灰回家後,我們將他埋在家前的小花圃裡。弟弟拿著鏟子整地,我在旁邊杷土,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直到要埋葬他之前,媽媽才說,阿呆,不要害怕噢,你永遠和我們在一起了。我們同時在他的墓前種了五株長年開花的日日春。

 

呆呆是從我十四歲開始養的狗。我總是自稱姐姐,和他說話。十七年來,他和我們一起住過高雄好多個地方,就像我們的家人,在任何一種狀況下都和我們一起生活著。他和我們一起生活的十七年來,我曾經在台北待過八年,弟弟因為當兵離家一年多,嚴格說起來,呆呆是陪在爸媽身邊最久的家人。爸爸常常說,呆呆是媽媽的狗兒子,無論刮風下雨甚至颱風,媽媽都從不埋怨地帶他出去上廁所,一天兩次,十七年來,可能總共溜狗遛了一萬多次。我們也偶爾會插花,但遠不及媽媽為呆呆所做的。這一年來,呆呆因為年紀太大,終於癱倒臥病,餵食翻身喝水都靠我們幫忙,自己沒辦法,媽媽也是最辛苦的照護者。

埋葬呆呆的那天,晚上我去照相館把呆呆過去的照片洗出來。媽媽一張張看著,偶爾笑出來,「你看阿呆好可愛噢,毛好漂亮。」對啊,我的呆呆,是世界上最漂亮又最可愛的狗。我們靜靜地分享對呆呆的回憶,我突然感覺到,這份回憶,我只能和很少數的人分享,而這些人,都是對我很重要的人。

今晨起床,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努力回想,原來是做了一個有呆呆的夢,但呆呆看起來並不像我期待的那樣健康。想起這個夢的時候,我忍不住又哭了,但唯一能做的,又只是找人說說話。小曹說,阿呆很好,難過的是你不是他,他過得很好,是你想他,去看他的照片和他說說話吧。我紅著眼睛去看呆呆的照片,才一開口就無法停止,一邊哭,一邊告訴他我有多想念他。

打電話告訴王醫師,呆呆過世的消息,謝謝他這一兩年來對呆呆的照顧。王醫生說,阿呆很幸福了,你們把他照顧得這麼好,就像家人一樣,不要太難過,呆呆年紀大了,這個結束對他是好的,這也是他新的開始。嗯嗯,我知道,我是真的知道。只是,我怎麼能不難過呢。我告訴阿呆,我是不想要來世的,但如果真的有來世,希望我們還是一家人,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想和他說啊。

最後,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結尾,我發現,原來我不但害怕開始寫,也害怕寫完。我不知道寫完之後,我的思念該去哪裡置放,我該怎麼平復自己。

原來,面對死亡是一件這麼孤獨的事,即使再怎麼分享,終究還是只能這樣。在午夜夢迴,在四下無人,在模糊厚重的眼淚中,對死去的親者,軟弱地、靜靜地吐露情思。

謹以此篇文章,追念我至親的呆呆。你永遠和我們同在。姐姐永遠愛你。

 

我們。

 親愛的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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