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ia

我推開白色的柵欄,從前院的草皮踏出家門,然後走二十五分鐘的路去餐廳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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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都是住宅區,是那種我媽媽看一眼就會愛上的房子,跟我們現在住的一樣,有寬闊的庭院,也許種一棵強壯的樹或好幾種不同品種的玫瑰,只有一層,屋頂是藍色或奶油咖啡色的三角形磚瓦,大概都有兩個門,臨著街道的那一角,每週會有一兩次擺放著七頭身高的綠色清潔推車,那是住家推出去等著清潔車來收的垃圾桶。

我逐漸從可怕的感冒中痊癒。那是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感冒,喉嚨乾啞到整整四十八小時沒有辦法闔眼入睡,徹夜的咳嗽和頭昏,還有腫得像拳頭大小的扁桃腺,把我徹底的打敗,有好幾次我都覺得我可能會死在這裡了。整整超過一個禮拜我沒有去上班,多半躺在床上,吃很多藥,喝很多川貝枇杷膏,猛烈地灌水和上廁所,有時候為了要呼吸,只是呼吸而已,就要用掉半筒索價澳幣一塊錢的衛生紙擤鼻涕。每當身體有任何病痛時,你會覺得沒有任何事情比活著還重要,就像你已經跑了二十八圈操場,如果還得繼續跑下去,你的腦子裡不可能還有容量去想,今天午餐要吃什麼,他為什麼不回我電話,或者禮拜三要和老闆開會之類的事。

我持續在寫作,但是字跡潦草,思緒不連貫,筆記本裡寫些什麼現在我完全想不起來了。我記得崔雅在罹患癌症的最後一段生命裡,只是純粹的紀錄她的生活,寫成了一本讓我數度流淚的書,那場重症暴露出她所有真實的內在,也暴風似地侵襲了她原有的完美的生活。當我稍稍復原的時候我問自己:「如果有機會選擇,你會不會選擇不要這場感冒呢?」我知道那有點不理智,但我心中微弱的聲音是這樣回應:「要,所有真實的都值得經歷。」我沒有把握如果現在我還是那麼痛苦,我還能不能說這樣的話,但說的當下就是如此。

所有真實的片刻,在當下都是真實的,你不能苦於追究所有已經經過的時間,更不需要一再質疑曾經擁有的。很多次,尤其在旅行中,我一次又一次體會到奧修所說:「大憂傷的時候具有成為大蛻變的潛力,但是為了讓蛻變發生,我們必須進入很深,深入到我們痛苦的最根部,並按照它本然的樣子來經驗它,不要有責怪或自憐。」

早在旅行的第一個月,我們就開始想家了。我們沒有像夢幻中的旅行者那樣,覺得浪跡天涯是我們最終的歸宿,也沒有沉迷於體驗世界的自助旅行。我記得某個風大雲多的午後,我陪Amy去Subiaco火車站附近的房仲公司索回她應得的房屋押金,但遭到對方以惡毒措詞拒絕之後,我就覺得澳洲人無趣又討人厭,特別是當我後來又去澳洲醫院看病之後,我逐漸明白為什麼老聽到別人說這裡有嚴重的種族歧視。

所以我們實在想家。有時候Vivian也會半開玩笑的說,「走啦,回家啦。」我其實也很想念我們溫暖舒適的家,便宜又美味的食物,還有可愛的家人朋友們。但是經驗一件事本身是很中性的,不管事情的本身是好或不好,帶著真誠的心去經驗它,就會得到真誠的體驗。我想著這一路我們遇到了這麼多爛事-東西被偷、租屋被騙、暗夜遭青少年勒索、輕挑的澳洲醫生、嚴重的感冒、失業、大小爭吵-但我們對自己了解得更深更多,也對旅行更具信心,這難道不值得?「值得,很值得。」我們很有默契。

此時,我坐在午後微弱陽光射進窗內的大房間裡,牆壁是米白色的,床鋪上鋪著全新的IKEA床單被套,我踏在溫暖的駝色地毯上,滿足地完成這篇短文。這麼說吧,生命的此刻,沒有什麼特別美好的事情,也沒有值得熱血奔騰、橫衝直撞的目標,「但是,」我對自己說,「能活著,就值得慶祝與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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