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ia

我不記得上次在滂沱大雨中走路是什麼時候,但我忘不掉那種雨水浸在鞋底,腳底板感覺發皺又噁心的感覺。Clarkson今晨出現了厚重的烏雲,一整片壟罩天空像灰色的屋頂,我們從搭上火車開始就眼見著雨勢越轉越大,透明窗上潑上了大串水珠。
七點三十分,從Deray手上接過綠色的橡膠雨衣與褲,上面印著小樹標章,我確定在雨中拔草將是今日的宿命,就算想後悔脫逃,也沒有接駁車把我們從這個偏遠的地方載回文明城市。

那是場沒完沒了的大雨。打在身上像彈奏鐵琴,鏗鏗鏘鏘的。我踩在混合著泥土的水洼裡,用濕透了、帶著橡膠手套的右手把雜草揪起來。這群盆栽的間距很小,必須瑟縮著下半身擠在縫隙,蹲下來的時候還經常會被盆子摩擦到手臂。手指很僵硬,像是冰在冷藏的那一層,凍凍的,稍有動作就不舒服。但最難以忍受的,還是突然吼起來的雷聲和閃電,就在頭頂上,伴隨一整盤傾倒下來的大雨。

我想起自己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打開筆記本寫作。中午十二點半,渾身髒亂,吃著泡麵,又處在可能因感冒而死在澳洲的困境邊緣,我還是忍不住拿出筆記本。我發現自己一直在觀察這種痛苦,觀察在旅行中發生的各種壞事。現在我的小腿肌肉像充飽氣的皮球又硬又粗,脊椎是失去彈性的木條,隨時會斷掉,雙腳大概臭得可以直接丟進垃圾桶了。但我還是在寫作。

我想起來到澳洲之前,詩人寄給我一張兩萬塊的支票,我拆開信封、拿著那張標有我名字的支票發楞得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打電話過去要說感謝的話,卻又支支吾吾的像個笨蛋一樣,好不容易擠出:「老師,這個禮物太大太重了,我不能收,就當我跟你借的吧。」詩人又說,「對大人來說不是太重,不要還了。」說完,就急著要掛我電話。我猜想他怕我尷尬,連道謝的空間都不給我。我想起出發的那一天,常常請我們吃飯的盧媽媽趕在出發的前幾個小時,特別跑到我們家樓下,包了六百元美金的紅包給我們,說盧爸爸知道我們要去澳洲,特別要包給我們的。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事呢?我很激動,忍不住說:「盧媽媽來擁抱一下吧。」抱著盧媽媽,我想全天下的好事都在這裡了。

那天,我透過電話筒說了很多澳洲的生活,Sky用她那種慵懶的聲音在越洋電話裡說,「妳是好人磁鐵啊,會吸引好的人和事。」唉,光是這句話就又夠好的了。

我想我一直在領受許多美好的支持與照顧,所以即使在這麼惡劣的天氣下拔草,也是可以忍受的。而所有的壞事與好事,又是寫作的泉源。在這樣的時刻,我覺得活著,又能寫作,真好。

除此之外,還有更好的。更好的是,拔完草的黃昏後,鼻塞和寒冷同時告退,我們又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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