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我懷念。走出那條巷子,迎面而來的是招牌亮晃晃的永和豆漿,午夜十二點半不知為何還沒睡且餓著肚子,穿著短褲戴著眼鏡對著熱氣蒸騰的料理台丟出一句:我要蛋餅豆漿和兩根熱狗,順道想起了隔天的早餐所以加點了花捲。身著白色吊嘎一頭自然捲長髮、且剛剛才把菸擱在菸灰缸上看起來像老闆但其實是店員的四十歲男子說:二十塊。

 

蛤,什麼?什麼二十塊?然後旁邊比較帥的三十歲男子和確定是小弟的二十歲男孩竊竊地笑著附和:二十塊啦二十塊,他說二十塊就是二十塊。我戰戰兢兢且帶著一絲受寵若驚,從錢包緩緩掏出兩個硬幣,感覺自己好像大哥暗戀的女人,必須阿莎力且嬌羞地接受這份調侃,然後以清新自然的微笑把銅板遞過去說:謝謝你。

 

爾後,每一次去買宵夜都盛裝打扮。

 

那一年,熱呼呼的花捲和甜甜的豆漿,以及午夜喧鬧的台北小巷。

 

 

有些時候我懷念。推一座用十元硬幣換取而來的鐵架推車,在大似迷宮的賣場中奔波採購。挑選最好聞的沐浴乳、最漂亮的餐桌墊、最舒服的糖果襪、最便宜的乾電池、最優質的小音響和限時打折的阿華田。然後他把阿華田放回展示架說,這個我從我家帶去給妳就好。

 

夜裡我們熄了燈,氣溫低冷但身體發熱,親吻耳垂親吻臂膀親吻小腿並發出朦朧的呢喃,不需酒精但我們攝取很多,不需音樂但我們置身音樂。整夜未眠全身鬆軟,咒語般三個字以各種語言覆誦,膩嗎?不膩。倦嗎?不倦。要嗎?嗯。要。

 

每一次醒來都渴望下一次沉沉睡去。

 

那一年,熱呼呼的臉頰和甜甜的嘴唇,以及我沒有贅肉的緊實小腹。

 

 

有些時候我懷念。奇怪哪來這麼多菸和酒,它們源源不絕從房間出現又消失,好似存在卻又難以辨認。聊天從早晨到傍晚,再從宵夜到清晨,採訪照做、稿子照寫、大餐照吃、衣服照買。晚上吃巧克力火鍋好嗎?樓下好像有小貓在叫。我感冒了好難受。今晚點玫瑰精油吧。日子在這些短句中來來去去,我們都失去所愛,對來日懷疑,「但是你知道只有愛能喚起愛嗎?」我們在房間裡大笑,深信悲到谷底就能否極泰來。

 

失戀變成人生大事,需要以整附身心去經歷感受,絲毫不能怠慢以免白白浪費,同時還要兼顧理想青年的敬業精神,哪天截稿就哪天交稿,嘿我說到做到。

 

自此發現,紅腫的眼睛冰敷最有效。想要沉淪的時候聽范曉萱最適合。

 

那一年,熱呼呼的眼淚和甜甜的比利時香蕉啤酒,以及我無望的愛情。

 

 

有些時候我懷念。那時有一頭長長的卷髮,削肩襯衫貼臀長褲,透明指甲油和玫瑰色唇膏。拿著筆記本走進沒有招牌的酒吧,留著小鬍子的男人說這裡是拍千禧曼波的場景,你看那張沙發那個衣櫥那個下雨的庭院,電影拍完店留下來不擺招牌,來的人都是熟人。我在昏暗的燈光下迅速寫完筆記然後環顧四周,感覺這份工作如同一幅畫,我誤闖夢境但夢境真美。

 

回家之後凌晨一點,你很累但累得很虛榮,你很睏但興奮得睡不著。

 

你覺得世界正在你面前無限展開,你覺得有些事情好難但還好自己很年輕。

 

那一年,熱呼呼的雄心壯志,甜甜的對未來的美夢,以及從此踏上的人生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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