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
我又在半夜醒來胃痛，或是胃痛半夜醒來，已經難以辨認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在床上輾轉反側多時，那胃被緊揪著的感覺令人發狂，突然一個念頭襲來，決定起身、開燈、開電腦，一會兒功夫下來，已經坐在面對客廳大窗的餐桌前，對著白紙般的word新文件。姆姆被突如其來刺眼的光線弄瞇了眼，一看時鐘，好啊凌晨三點五十二，這個禮拜以來第三或第四次在半夜醒來，前幾次我都是開了好不容易決定安裝的有線電視猛看，其實大半時間都在按遙控器，朦朧間吸取一些根本不需要的訊息或刺激，直到倦意上身才趕緊回房。
今天我沒有這麼做，可能胃真的太痛了，痛得不像是胃痛，倒像是偽裝成胃痛而來的一種強勢訊息，我知道我只要坐在這裡寫點東西它就會好起來，它就是我。
由於搬家的緣故，所有的瑣事如潮水般退了又來，一波波沒有休止，有些事情可以晚點做的（但那不就拖到另一件事的進度？），有些事情可以乾脆不要做（可是老想著不做可能會後悔？）有些事情可以心思單純地就是去做、不要多想（但誰能來停止我腦中這些叨叨絮絮的顧慮及妄想？），結果每件事都搞得有點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不得不慶幸，好欸還好現在沒接甚麼工作，否則現在絕不是區區胃痛而已。
其實也不只是胃痛，其實就在上回從台北回來之後，我的臉開始紅腫過敏，接著脂漏性皮膚炎發作，整張臉就像條魚似地，在鼻翼兩側和眉毛間散佈著駭人的類鱗片組織。簡單說，我的臉上出現了很多長得像魚鱗的脫屑，程度之嚴重，不輸給上次從北賽因跳蚤事件引起的可怕過敏。本想歸因給搬家灰塵多，但皮膚科醫生斬釘截鐵地說，跟灰塵完沒關係，妳這是壓力引起的，「最近壓力很大噢！」她不知為什麼非常開心地笑著問出這一句，並繼續笑著補充說明，都長在很標準的位置，這確定就是脂漏性皮膚炎，妳的臉都可以當教科書了。
說也奇怪，我應該很火大的，在這種情況下被說成可以當教科書，真的說不上是一種讚美啊醫生，但心裡卻忍不住有種好笑的o.s跑出來：嘿，妳已經嚴重到可以登上教科書囉，怎麼會這麼嚴重啊哈哈哈。大概有幾秒鐘的時間吧，滑稽感勝過了累積多日的沮喪和羞愧感，我寫信給朋友說，這就叫做富貴臉，只要壓力太大或者太過疲勞就會發作的皮膚病，跟富貴手有異曲同工之妙啦，但是，老天爺，這絕對不是我想要的富貴OK？
然後，這兩天，這可怕的症狀終於退去了，雖然鼻翼兩側還殘留著一些些發紅（像某種脫俗另類的凍傷妝），但魚鱗全都消失了的感覺真好，我甚至覺得有點感動，好像又從外星人變回人類了，變回那個我比較熟悉、也比較喜歡的自己。而這份喜歡，好重要好重要，如果我不能喜歡自己，我又能去喜歡甚麼其他的人或事呢。
凌晨四點五十八分，胃痛開始轉為飢餓了，卡卡跳到我身旁發出馬達般的呼嚕聲響，姆姆捲曲在他心愛的藍色小花床上睡著。天色未明，但我已經沒有起床時的焦慮和痛苦了，寫作偶爾還是有身心舒暢的作用啊，今晚就這樣吧。
讓我先好好喜歡我自己，然後才去喜歡其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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