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棲類男人。北海道故事（八） @ 頂樓的天光。

@小美

當自由劃過天際時，
我伸手試圖將它抓住。
然而，
沒有任何一顆流星是你能抓得住的。
你能做的只是，追上去…

如果你認真把這北海道系列從頭到尾順序閱讀，大概會有種時間錯亂的感覺。有些口吻是在當下，有些口吻是在回憶，其實我在寫這些文章時，總是一面看著日本的紀錄手札，一面又同時惦念著現下的生活。我發現我無法像一個旁觀的第三者，只是單純描述已經發生過的故事，「此時」的我，時時刻刻想要參與其中，簡直到了喧賓奪主的程度。

距離上次寫北海道之行已經有一段時間，這幾日為了挑幾張作為提案用的攝影作品，又開始搜索資料夾中的照片。電話那頭負責蒐集履歷的林小姐一句：「最好是拍景物的。」把我陷入了困境，我在心裡murmur：哪來的景物照啊，我拍得比較多的都是人物耶。但我忘了，我還有北海道的照片，一大批景物照，要多少有多少。也正好趁這個時候，再回頭來寫寫Hakkenzan的故事。

橋造得怎麼樣了呢？翻閱當時的日記，居然找不到什麼關於工作的記載，而盡是一些風花雪月的人與事，我想潛意識中我已經把勞力工作本身當作只是背景，其他瑣瑣碎碎發生的故事才是主角。那麼，就來說說Kai吧，這個第一眼看起來比流浪漢更像流浪漢的中年男子，你如果想說他是野人也很適合。

Kai是基金會的執行長，日本那邊的。行前聯繫時，我曾經和他通過幾次信。那時，我把要寄給Bigi的信cc了一份給他，結果打錯了Bigi的地址，隔天就收到Kai的回信，說是，發現我打錯了地址，順邊幫我再重寄了一次給Bigi，並祝我旅途順利。我一直搞不清楚這個人到底是幾歲，他回信的感覺就像個同輩，直到我那天見到他，才發現我連對他「溫文有禮」的想像都是錯的。

那天，Kai桑穿著非常破爛的上衣長褲，和一雙修補過的Hang Ten夾腳拖和我們見面。沒錯，是一雙台幣99元，用一條碎布修補過，而且是在台灣買的夾腳拖。據Jodi說，「這就是他的調調。」上一次他參加在台北世貿舉辦的亞洲區國際義工會報上，穿得就是這樣，絲毫不管其他人都是穿西裝，一派自在地走上講台開始簡報，完畢後現場一片驚嘆與叫好，讓人完全忘記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是什麼想法。

我暗自竊笑：「原來是走HERO風格的執行長啊，真可愛。」

果然，Kai桑一到「工地」現場，就絲毫沒有「視察」的味道。和大夥打過招呼之後，他就立刻投入現場工作，和我們一起削起了木頭，扛起了電鋸。問他怎麼這麼熟練這些工具，他一副跟你認識好像很久了的口吻說：「噢這我常做啦。」果然他的架勢不輸給Manabu桑，打樁、測量、鋸木，樣樣都做得啵棒。我想像他坐在東京辦公室加班回信給我的畫面，突然覺得：這是個兩棲類男人。轉頭又想，如果是HERO裡的久利生公平，應該也可以做得到吧。

Kai桑的處世哲學是：「人生有百分之八十的願望，都可以靠negotiate來達成。」negotiate這個字，翻做協商、談判、洽談，但我從Kai桑的口氣中感覺，他更想傳達的是「為了自己想達成的目標，努力去跟別人商量、說服、甚至是撒嬌」，總之，無論如何最不需要的就是放棄。我想，他之所以可以到哪裡都打扮得像流浪漢，卻又不讓人想要勸他改穿西裝，正是因為他從來沒放棄過自己的風格，並以此風格，認真地投入在自己的領域中，愉快自在地活著。而那種光采，更勝漂亮的衣服，並打破人們想改造他的企圖。

話說回來，在Kai桑的協助下，我們的小橋進度又往前跨進一大步，晚間的聚會時光也在他的胡鬧帶領中，玩了好幾次真心話大冒險。

我會這麼回想：那個五月的夏日時光，在北海道札幌郊區的果園裡，曾經有個瘋瘋癲癲的兩棲類男人，用他自己當例子，為自由而可得的生活，在我面前做了最好的示範。